王穗的声线第17次劈裂时,观测窗的红光正顺着操作台的木纹爬。
冷光灯在她右耳后投下菱形阴影,那道浅痕——三年来监听耳机压出的印记,此刻像块被反复摩挲的旧玉,随着喉结滚动发烫。“愤怒情绪样本输入第17次,”她对着麦克风报数,尾音突然卡壳,像被什么东西在声带里划了下,“光影强度……”
话音未落,红光漫过了数据记录仪的屏幕。
不是标准样本的红。那种实验室用了三年的基准红,均匀得像印刷油墨,能精准倒映出观测窗的方格纹。但此刻淌过操作台的红,带着不规则的锯齿边,像被揉皱又强行展平的糖纸,裹着细碎的亮斑,啪地粘在周明宇刚焊好的电路板上。
周明宇的镊子悬在半空三毫米。他指尖的焊锡渣还没擦,在冷光下泛着银白,像谁撒的盐。“又超标了。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焊锡被烫化的黏糊感。王穗看见他喉结动了动,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破音被拾音器放大,在密闭空间里荡出回声,撞得墙上的石英钟抖了抖——时针正卡在15:37,和苏敏日记里那个被红笔圈住的时间分秒不差。
这个念头冒出来时,王穗的掌心突然发麻。
她猛地攥住麦克风线,塑料外皮上的防滑纹嵌进肉里。这是她的**惯——每次异能失控就攥线,三年来掌心磨出的茧,比耳机在耳后压出的痕还深。但这次不一样,麻意顺着手臂爬,带着股铁锈味,像小时候被楼道里生锈的铁门夹了手。那年她七岁,指腹的血珠滴在门轴的刻痕里,疼得发木时,反而看清了刻痕是歪歪扭扭的“37”。
就像现在,她看清了红光里的东西。
那不是光斑。是个模糊的人影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正蹲在地上烧什么。火苗舔着纸页的边角,在红影里跳得厉害,而那人抬手抹脸的动作,让王穗的右耳后突然一阵刺痒——和每次监听耳机接触不良时的麻痒,惊人的相似。
“王穗?”周明宇的声音把她拽回操作台。他已经关掉了情绪样本输入键,电路板上的红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,只在绿色的电阻上留下浅淡的灼痕,像块没长好的疤。“第17次了。”他又说,把记录表推过来。
纸上的“光影异常次数”一栏,铅笔字斜斜地叠着:17。笔尖在纸页上蹭出的毛边,和王穗记忆里奶奶纳鞋底时的线脚重合。她摸向白大褂口袋里的录音笔,按暂停键的手指在磨损的按键上顿了顿——这是郑晓棠昨天送她的旧笔,笔身的熊猫贴纸缺了只耳朵,和王穗小时候摔过的搪瓷杯上的熊猫,缺口弧度相近,只是贴纸的毛边更碎些。此刻里面只有她今早的声纹校准记录:“我是王穗,回声科技情绪数据分析师,编号E-07。”
“编号E-07。”周明宇突然重复,指腹在键盘上敲出轻响,“苏敏当年的编号,是E-01。”
观测窗的红光彻底退了,露出外面走廊的白墙。王穗盯着墙上的石英钟,秒针走动的“咔嗒”声里,她听见自己的呼吸乱了节奏——和刚才红光里那个人影弯腰灭火时的喘息,频率相近,只是她的吸气更浅些。她数了三次吸气,才发现每次吸气的时长,刚好能让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闪一下。
操作台的抽屉突然响了声。是她早上随手塞进去的苏敏日记,此刻正以一种缓慢的、近乎挣扎的幅度往外滑。王穗伸手去按,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了日记本的烫金封面——“声纹与记忆关联研究”几个字,被谁用指甲抠过,笔画边缘卷着细碎的纸渣,像被牙齿啃过似的。她突然想起郑晓棠说的:“我妈啃笔头的时候,就代表她发现了不对劲的事。”
“系统后台又在偷跑数据。”周明宇的笔记本突然亮起来,屏幕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,“这次不一样,不是情绪波动,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指尖在触控板上划了个圈,调出的数据流里,有串红色代码正顺着网线图标往上爬,“是记忆碎片。”
王穗的目光被代码末端的符号勾住了。那不是标准的程序符号,是个歪歪扭扭的“?”,和郑晓棠带来的听诊器膜片上的锈迹,轮廓相近,只是听诊器上的锈迹多了个细小的分叉。她摸出手机拍下代码,照片里的“?”和听诊器锈迹在屏幕上重叠时,手机突然弹出电池预警——电量剩37%。
这时,录音笔突然自己转了起来。
不是她的声音。是个女人的声线,带着老式磁带的沙沙杂音,说的却是王穗刚才没说完的数据:“光影强度……超过阈值37%,建议立即终止实验。”
红光彻底消失的瞬间,王穗摸了摸耳后的压痕。那里的温度,刚好能融化一小块焊锡——周明宇掉在操作台上的那粒,正顺着木纹滚,在“17”那个数字旁边,烫出个新的小点。
就像有人在计数。
她突然想起郑晓棠今早说的话:“我妈当年总说,记忆这东西,像听诊器里的心跳,你以为听见的是别人的,其实早和自己的混在一起了。”那时郑晓棠正用听诊器听操作台的电流声,膜片里传出的“滋滋”声,和此刻录音笔的杂音频率相近,只是电流声更尖锐些。
操作台的裂缝里,不知什么时候卡进了半片磁带碎片。王穗用镊子夹出来时,发现碎片上的磁粉排列,和刚才红光里的人影轮廓,重合度刚好是37%。她把碎片放进标本袋,标签上的字迹突然洇了——墨水在“异常样本001”的“1”字尾端,拖出个小小的钩,像苏敏日记里那个被圈住的“37”,只是钩的弧度更浅。
周明宇突然起身去接水。他的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出“噔噔”声,和王穗记忆里父亲追打她时的脚步声节奏相近,只是父亲的脚步声更沉。她看着他的背影,发现他的白大褂袖口磨出的毛边,和红光里那个人影的蓝布衫袖口,针脚间距只差0.5毫米。
“要喝水吗?”周明宇回头问,手里的玻璃杯在灯光下晃出光斑。
王穗摇摇头,指尖在录音笔上转了三圈——这是她紧张时的**惯,转的圈数和当年被铁门夹手后,母亲给她缠绷带的圈数相同,只是母亲的动作更慢。“我再测一次样本。”她说,耳后的压痕又开始发烫,这次她数到第37秒,痛感才慢慢退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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